第4章無我

東離的雨總是下的突然，停的突然。

青鋏林——

一場雨滌蕩了竹林，雨後的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竹葉的清香，沁人心脾。一只只小鳥啾啾叫著，時而站在樹上，時而落在地上，也有些停留在了一張布滿劍痕的巨石上。

此刻，巨石前盤坐了一道人影，閉目打坐。腿上平放著一把樸實無華的劍，從劍柄到劍身，一如盤坐的人。劍長約五尺，寬不過兩指，劍鞘素白，平素無紋，劍柄纏著木色麻繩。

一道白底藍衫的身影緩緩從遠處走來，手中是還滴著雨的竹傘。

許久未見了，無我大師。他說，我來要回我的劍。

盤坐的人影緩緩睜開眼，她的瞳孔顏色很淺，眼神平靜無波，卻讓人不敢輕視。

我從未剝奪你用劍的權利，是你封住了自己的心，將劍留在這。

因為我讓大師失望了，大師教我的道是摒棄世俗欲望，天人合一，我卻回到人間選擇了名望地位。

你錯了，泠無我搖頭，起身，握劍站定。站在肩上的鳥兒被這突然的動作嚇到，受驚飛起，盤旋一圈後又重新落回肩頭，梳理著毛兒。

我教你的道是道法自然，天人合一，順應天然便無限接近於道的道。但道唯一，法萬千，你可以走出屬於自己的道。

水儒淵沈默，他一直將泠無心的道作為自己的道，現在她卻告訴他自己錯了。

你還飲酒嗎？泠無我突然問道，我那幾壇竹葉青也已封存十數年了。

無我大師的邀請，儒淵怎敢拒絕。水儒淵笑道，也許只有在這，他才能放下肩上重負，短暫取下面具。

你啊，就是饞這酒了吧。以前你可經常帶著蕭瀟偷偷挖酒喝，如今，也就剩這一壇了。泠無我輕笑，轉身進入屋內，拿出一壺酒和三個竹制酒杯。

只見那酒壇封泥已被挖開了，裏頭浸著支青竹做的酒提子，酒香一時陣陣翻湧。

無我大師可是算準我會今日前來。水儒淵袖袍一撩，席地而坐。

又也許是我突然自己想很喝呢？泠無我凈手後，將還是溫熱的竹葉青舀入杯中，推送至水儒淵面前。

水儒淵右手接過酒杯，將水杯送至嘴邊，左袖遮口，緩緩飲盡。

此酒聞著竹香濃烈，入口卻頗為清爽。

一杯飲盡，水儒淵放下酒杯，不再多飲。

不再多喝幾杯？泠無我給自己也舀上一勺。

不了，酒雖好，但多飲無益。

你啊，還是多自己要求的太多了。

若非如此，我也無現今成就。

泠無我緩緩放下水杯，如果他還在，他真的願意看到你現在的樣子嗎？

水儒淵沈默，苦笑一聲，可惜這世上獨獨沒有如果。

也罷，你的劍就在屋內，取出便離去吧。泠無我有些意興闌珊。

多謝無心大師，水儒淵起身入屋，在屋內，看到了一幅畫，一柄劍。

畫上是一名女童和一個年歲相仿的男童，兩人手握竹劍似在對練，一旁灰袍的泠無我背靠青竹，抱劍含笑。

水儒淵心頭湧上一股酸澀，將劍取下，細心用紅繩系在腰帶上。

就在再次經過泠無我身邊的時候，水儒淵拱手前伸，深深一拱。

水城主何必行此大禮，無我受不起。泠無我側身避過。

大師不願受此禮，但還請最後答應我一件事。

這算是你的請求，還是她的請求？泠無我反問。

就算是，她最後的心願吧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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